第2章

16

他們的力道可真大啊,扯得我生疼。


不知為何,明明是晌午日頭正盛的時候,卻一點溫度都感受不到。


 


我的心突突跳著,這紅牆黃瓦的紫禁城,成了四角的魔窟,引著我朝未知的方向而去。


 


那大太監咧著嘴笑:「你呀,若活不下來也別怨咱家,要怨就怨自己賤命一條。」


 


「咱們這些人啊,生來就是給人用的。」


 


「哈哈哈,對啊,咱家的幹兒子也一樣,咱們都一樣。」


 


他擦擦眼角,看向前路的目光愈發幽遠深邃。


 


5、


 


我被關到了一處宮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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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裡有二十多個宮女,也是被抓來的。


 


楊生香和蘇釧也在,我本來慌亂的情緒看到她們後平靜了不少。


 


至少在這陌生的環境裡我們還能彼此依靠。


 


她們朝我小跑過來,蘇釧憋著淚。


 


「謹瑩姐,怎麼辦啊,我們是不是要S在這兒了?」


 


「我們來了這裡,就聽那些看守的侍衛說,不知道這次能活幾個。」


 


「怎麼辦,我好害怕啊。」


 


楊生香抱著我的胳膊瑟瑟發抖,蘇釧也站在一邊抹淚。


 


我是她們之中最大的,如今就是她們的定海神針,我明白自己不能慌,否則她們一定更崩潰。


 


於是我把她倆拉到身邊說道:「寧嫔和我說了,這是咱們入了宮必走的一遭劫難,隻要咱們撐住了,等出去就一切都好了,所以咱們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得挺住。」


 


「能挺住嗎?」蘇釧帶著哭腔。


 


「肯定能。」我拍拍她的手背,「你倆想想在外面吃都吃不飽,甚至有的人家都開始吃起了屍體,那種情況咱們都活下來了,如今可是在皇宮,天子腳下,還能活不了嗎?」


 


看我這麼振振有詞,二人終於稍稍放下心來。


 


我打量起四周,這宮殿很大,可在四處都建了籠子一樣的欄杆,把我們罩在裡面,見不得光,陰森恐怖。


 


侍衛們在外面守著,都是一品帶刀侍衛,按理來說本該在紫禁城護衛皇宮安全,卻被撥到這裡看守我們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。


 


我手心沁出了汗,正想找個侍衛大哥搭話,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,卻被一個人拉住了腳腕。


 


冰冷的觸感從腳腕傳來,嚇了我一跳。


 


我低下頭去看,發現那竟是許久未見的張錦憐。


 


她瘦骨嶙峋,半點都沒有往日的光彩。


 


她虛弱地喊著我:「謹瑩姐,你們……你們怎麼也來了啊……」


 


我看呆了,一時不敢相信那真的是陪同我們一起在宮儀局學禮儀的張錦憐。


 


可那熟悉的聲音又把我拉回現實,我蹲下,顫抖著手想把她扶起來,可她太虛弱了,根本起不了身。


 


「錦憐,你怎麼會成了這副模樣?」


 


我的聲音把一旁的楊生香和蘇釧引來,她們看到張錦憐的模樣,也是不敢相信,怔愣了好久,才去扶她。


 


張錦憐混沌的眸子沁出兩行濁淚:「真沒想到,我還能活著見到你們。」


 


6、


 


張錦憐告訴我們,她被那大太監帶到這裡後,就一直被關著。


 


二十五個宮女隻能每天吃桑葉喝露水。


 


她餓得不行,找看守的侍衛要點別的東西充飢。


 


侍衛隻是淡淡道,她們都是要煉藥的,需要保證身體的純粹,不能沾上人間的俗物。


 


她聽得暈頭轉向,那桑葉和露水吃進肚子裡不多時就沒了,於是她隻能躺在原地,求著這點東西慢點消化。


 


終於,在她快餓S的時候,來了一群方士。


 


他們遞給侍衛一個木盒,那個木盒裡密密麻麻都是丹藥。


 


為首的方士給了侍衛們一個眼神後,侍衛立刻進了籠子,然後把丹藥挨個兒喂進她們嘴裡。


 


沒人掙扎,大家都餓得前胸貼後背,隨便一點吃的就連嚼都不嚼地咽進了肚裡。


 


侍衛們拿過一個個瓷瓶,似乎在等著什麼。


 


不多時,一個宮女突然叫出了聲。


 


「肚子,我的肚子好痛。」她慘叫著,隨之而來的是身下的血崩。


 


張錦憐看傻了,她指著侍衛說:「你們快救救她啊!」


 


一個侍衛皺起了眉頭:「身子弱成這樣,一刻都不到這藥效就發作了。」


 


然後他捂著鼻子,到她旁邊,扒下了她的褥褲,將身下的經血接進了瓷瓶裡。


 


周圍的宮女看著,煞白著臉。


 


慢慢地,越來越多的宮女開始身下流血。


 


侍衛一個個上前,像是養牛的農戶等待擠奶,他們走到宮女面前,等著取血。


 


人如牲畜。


 


張錦憐腦子裡隻剩下這個詞。


 


她們的尊嚴在這籠子裡,在這些侍衛眼中,一文不值。


 


張錦憐將手心的丹藥捏碎,她自從聽到侍衛說的煉藥二字,就覺得不對勁,所以她剛剛藏起了丹藥。


 


那個最先流血的宮女身下淌成了河,瓷瓶接滿了一個就又來一個。


 


侍衛如釋重負:「她一個就頂了三個人的量。」


 


一切結束,方士拿著她們的身下血走了,侍衛們也紛紛洗漱幹淨。


 


一幫太醫進來給奄奄一息的宮女扎針治療。


 


有幾個失血過多,當場斃命,有幾個苟延殘喘,在夜裡喊著爹娘閉上了眼。


 


張錦憐膽戰心驚地看著,她想,還好她活下來了。


 


她沒流血,侍衛以為是丹藥藥效不足,可他們也沒放她離開,要她留在這兒,等著下一批採血。


 


這偌大的籠子隻剩下了張錦憐一個人。


 


每天送來的吃食依舊隻有桑葉露水。


 


她真的太餓了,她覺得自己等不到下次採血了。


 


渾渾噩噩中,一塊饅頭被塞到她嘴裡。


 


張錦憐睜開眼,是一個小太監。


 


以前給她送吃食的人被換成了這個小太監。


 


她貪婪地把饅頭咽下去,連謝謝都來不及說。


 


小太監怕她噎住,又遞過來露水:「你別怕,我以後每天都給你送饅頭。我幹爹說了,咱們太監和宮女都是這深宮裡的苦命人,要互幫互助。」


 


張錦憐不知道他幹爹是誰,可她能想象出來,這樣的人一定是個慈眉善目的。


 


她吃完了,鄭重地朝那個小太監磕了個頭。


 


小太監忙扶她起來:「姐姐比我大,怎麼能給我行禮呢?」


 


「你要好好活著,等陛下得道成仙,就不用採血了,還會封賞咱們這些幫了他的人呢!」


 


他笑著,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。


 


「得道成仙?」


 


「對,我幹爹說,宮中新來的陶道長給陛下進獻了長生的藥方,以『紅鉛』和『秋實』煉制丹藥,定期服下,即可長生。咱們陛下已經吃了好多顆了,再有幾次就能成仙。」


 


「紅鉛和秋實?那是什麼?」


 


「紅鉛就是女子的初潮,秋實就是童男的尿液……」


 


張錦憐一陣惡心,差點把吃下去的饅頭吐出來。


 


小太監也知道這聽起來匪夷所思,但他覺得皇帝是天下最尊貴的人,也必定會是最聰明的人,否則怎麼能當上皇帝。


 


而他們是凡人,不明白藥方其中的奧妙罷了。


 


所以,這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,也就合理了。


 


可張錦憐還是難以接受。


 


「可女子的初潮哪裡能在一個時間裡同時出現……」張錦憐正要問,突然想到那些給宮女吃下的丹藥。


 


原來是催經所用。


 


張錦憐一陣惡寒。


 


有了小太監的饅頭,張錦憐能活下去了。


 


她掰著手指頭算時間,等著下一次採血。


 


張錦憐想通了,她就是個宮女,皇帝想長生,她就要做對方長生的踏腳石。


 


這是她們這些賤民的命,誰讓這天下都是皇帝的呢?


 


可她還是想活下去,隻要自己能撐住,撐過了採血,她就可以出去了。


 


然後繼續做宮女,盡忠職守,得到主子青睞,拿到賞銀俸祿,出宮去找她的妹妹。


 


對,活下去。


 


隻要忍耐住,出了這籠子就一切都好了。


 


她對小太監說:「等我出去了,一定好好報答你。」


 


小太監笑得甜甜的:「好,明日就是我生辰,我幹爹會給我煮長壽面,到時候我就許願姐姐能熬過下次採血。」


 


7、


 


今日送吃食的換了人。


 


張錦憐想這是應該的,畢竟是小太監的生辰,歇一天也正常。


 


可以一連幾日都沒見他的身影。


 


張錦憐擔心起來,她害怕是小太監給她送饅頭的事被發現了,皇帝責罰了他。


 


於是,她問侍衛那個送吃食的小太監怎麼不來了。


 


這個人姓周,是侍衛裡年歲最長的。


 


他不耐煩地說道:「S了。」


 


S了?


 


張錦憐覺得自己聽錯了。


 


是的,一定是一連幾天沒吃到饅頭,餓昏了頭。


 


「侍衛大哥,你說什麼?」她又問了一遍。


 


「我說,他S了,給皇帝試藥,沒了。」周侍衛略帶嫌惡地瞥了她一眼。


 


這籠子裡的血腥味太重,沾染在張錦憐身上久久不散,一湊近,就是那股揮之不去的鐵鏽味。


 


周侍衛走遠了,張錦憐還扒在欄杆處沒有動。


 


小太監生辰那天,他幹爹,也就是負責搜集煉丹藥材事宜的總管太監給他做好了長壽面,等著他來吃。


 


總管太監還給他買了糖人,當初鬧飢荒,總管太監差點餓S,他沿街乞討,這孩子就把家裡的白糖給了他。


 


後來小太監為官的父親犯了事,家中幼童全部淨身進宮。


 


早就在宮裡混出頭的總管太監就收了小太監當幹兒子。


 


大太監照顧小太監,小太監照顧大太監。


 


兩個太監相依為命。


 


現在他幹兒子S了。


 


陶文笠改善了藥方,藥材裡的朱砂多加了一倍,皇帝隨手指了小太監試藥。


 


然後他就沒了。


 


陶文笠說:「看來隻有陛下能承受成仙的丹藥。」


 


短短一句話,就遮掩了過去。


 


然後皇帝再隨手一指,小太監就被拉走埋了。


 


幹爹的長壽面都涼了。


 


大太監不敢怨皇帝,皇帝是主子,他們是奴才,奴才給主子賣命,是至高無上的榮幸。


 


可他心裡堵得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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