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16

我借了一圈,湊了一兩銀子,求運泔水的老伯將我偷運出去。


千辛萬苦找到藥鋪。


 


可藥鋪的掌櫃說,早就不賣消痈丸了。


 


消痈丸的主材是蒲公英。


 


今年春天,太子妃在京郊看到蒲公英迎風飛舞,十分喜歡,摘下編成發冠,戴著它逛燈會。


 


還給東宮的宮女每人發了一頂。


 


我想起來了,這是我們今年端午的節賞。


 


太子妃用蒲公英編發冠的故事傳遍京城。


 


官宦人家爭相效仿,蒲公英供不應求,物價飛漲,百姓用不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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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明年新一波蒲公英長起來,才能做新的消痈丸。


 


可竹韻等不到下一個春天。


 


天光微亮的時候,竹韻血肉模糊地S在了她的硬板小床上。


 


而十步之遙的瑤光閣內,杵著三位專治外傷的國手。


 


他們在治太子妃的臉。


 


不是說,人人平等嗎?


 


08


 


蒲公英的事終究沒有壓住。


 


民間傳唱的一首歌謠,傳入了太後耳中。


 


「阿婆生了病,需要婆婆丁。」


 


「婆婆丁,隨風輕。」


 


「貴女頭上景,一朝價萬金。」


 


婆婆丁是蒲公英的別稱。


 


偷溜出宮逛燈會已經很離譜,皇室暴露喜好更是大忌。


 


太後不滿極了,罰莊知瑤禁足一年,還要給太子選個知書達理的側妃。


 


皇上沒有反對。


 


說是娶側妃,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這是未來國母之位要易主了。


 


側妃人選定得很快,是中書令的嫡次女江棠。


 


江家出過兩代狀元,是一頂一的書香門第,江棠在京城閨秀中也很有名氣。


 


莊知瑤跳了三次湖,上了五次吊,離宮出走了八次。


 


太子說:「去,把花園裡那個伶牙俐齒的宮女給我找來。」


 


09


 


我恭恭敬敬地跪在太子面前。


 


太子拿折扇挑起我的下巴,細細打量,像在打量一件趁手的工具。


 


一件丟了很久,無意間在垃圾堆裡發現的工具。


 


「我記得你,你也是芸姑姑調教的,叫,什麼韻來著?」


 


「奴婢書韻。」


 


「哦,書韻。」太子扔給我一個腰牌。


 


「你出宮一趟,去勸江小姐不要嫁給我。我對阿瑤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,此生決不會娶第二個。」


 


10


 


江小姐是個好人,我見過她。


 


三年前,江小姐隨父親來東宮做客,撞見墨韻受罰,曾贈給她一瓶金瘡藥。


 


一瓶頂好的金瘡藥,裡面一味龍骨,是隻有貴族才能用的。


 


那年江小姐才 15 歲。


 


她不知道什麼叫人人平等,但她知道,一瓶好藥可以救一個宮女的性命。


 


我替墨韻記著她的恩情。


 


這樣好的人,不應該跳火坑。


 


11


 


在太子的安排下,我見到了江棠。


 


我說:「不要嫁,東宮有一窩神經病。」


 


江棠笑盯著我:「不是你讓我嫁的嗎?」


 


我一驚。


 


江棠拿出一份口供,放在我面前。


 


白紙黑字,鮮紅畫押。


 


上面說,是我指使城南的乞丐傳唱歌謠。


 


口供沒有錯。


 


那歌謠是我編的。


 


從藥鋪出來後,我把一兩銀子分給乞丐,讓他們把這首歌傳出去。


 


蒲公英價廉,是民間最常用的抗感染藥。


 


婦人生產、外傷壞痈都靠它救命。


 


蒲公英漲價,不知道害慘了多少人,百姓本就有情緒,這首歌很快傳遍了街頭巷尾。


 


我跪下認罪:「她不配做一國之母,害了人,就要付出代價。但我沒想到會連累你,對不起。」


 


我知道這份口供足夠要我的命了。


 


也好,說不定能回家了。


 


我閉著眼睛,靜等自己的命運。


 


江棠的呼吸離我越來越近。


 


耳邊響起她的聲音:「當不成皇後,就算代價了?你可曾聽過,欠債還錢,S人償命?」


 


我猛地睜眼。


 


江棠的笑中泛著嶙峋冷意:「我要莊知瑤的命。」


 


原來,江棠的乳母也S於蒲公英短缺。


 


她將我扶起來,問:「待我入了東宮,你可願幫我?」


 


我深吸一口氣。


 


答:「不願意。」


 


12


 


我認真看著江棠的眼睛:「我知道女子力量弱小,但無論如何,都不值得用自己的身體去復仇。」


 


「而且…」


 


我不敢再往下說。


 


而且,這不是莊知瑤一個人的錯。


 


莊知瑤是蠢,但她的蠢最多隻能造成賣花虧本。


 


是太子將她帶回皇宮。


 


是太子給了她定人生S的權力。


 


莊知瑤沒讀過書。


 


她不知道尊卑秩序是統治者控制人心的手段,不容挑戰。


 


她不知道上位者以個人喜好處事,會導致投機者如魚得水,實幹者被排擠孤立。


 


她不知道皇室的行為會影響物價。


 


但太子知道。


 


趙景珩自幼長於宮廷。


 


他知道以下犯上是什麼罪名。


 


他知道一國之母該是什麼品性。


 


他知道選一個合格的太子妃是他身為太子的責任。


 


莊知瑤在東宮做的一切他都知道,但他從未阻止。


 


莊知瑤不配做太子妃,趙景珩更不配做太子。


 


S人償命,趙景珩也休想躲。


 


但我不想害了江棠。


 


江棠見我久久不說話,追問道:「而且什麼?」


 


「而且,」我笑了笑,「而且江小姐您投胎投得好,聽聞江大人開明,您從小熟讀兵法、精通醫術,本該天地遼闊、四海翱翔,是我們求都求不來的自由,怎麼能自困於深宮呢?」


 


江棠眼中似有動容。


 


我繼續勸道:「你想入東宮,而我已在東宮;我想要自由,而你生來自由。既然如此,我們不如做個交換,東宮的事我來辦,你替我去看看山川大海、人間盛景,如何?」


 


江棠眼底浮出意味深長的笑意,盯著我久久不語。


 


久到我寒毛倒豎,她終於輕笑一聲,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遞給我:「你能想到用輿論造勢,很聰明,但若要動搖聖心,還得再加一把火。」


 


我接過一看,是一枚普通的和田玉佩,正面雕一株白楊,背面刻一個「衡」字。


 


當世大儒,裴衡的衡。


 


13


 


賜婚聖旨還沒下,京中便傳,江大人的次女身體不好,到江南養病去了。


 


我憑借說服江棠的功勞,重回太子身邊做了一等宮女。


 


雖然沒了最佳人選,選妃的事卻並沒有擱置。


 


花季少女的名冊如同流水一般送入宮中。


 


趙景珩不肯娶,在御前鬧了好幾回。莊知瑤幾度要和離。


 


動靜太大,又驚動了太後。


 


慈寧宮中,太後端坐主位,厲聲責問:「娶個側妃而已,又沒讓你休妻,何至於鬧成這樣?」


 


太子昂首道:「弱水三千,兒臣隻取一瓢。」


 


太後氣急:「那你換一瓢!身為皇後,內要管理後宮、教養皇嗣,外要主持祭禮、邦交迎往,你自己覺得莊知瑤合適嗎?她做皇後,能令天下信服嗎?蒲公英的慘案,你還想重復幾次?」


 


德妃娘娘嘆氣,也溫聲勸解了幾句。


 


跪在一旁的莊知瑤蹭地一下站起來:「她們自己要學我戴蒲公英,這也算在我頭上?你們不就是嫌我出身卑微,覺得我配不上景珩嗎?你們不歡迎我,我還不稀罕呢!我回江南賣花去了!」


 


莊知瑤說罷,轉身就往殿外跑。


 


趙景珩急忙拉住,抬起右手道:「你別走!我以皇室血脈發誓,此生定不負你!」


 


兩人抱頭痛哭。


 


這場面我是見慣了的,但太後哪裡見過,一雙老眼差點從眼眶裡掉出來。


 


「好好好!為了一個女子,你屢次忤逆你父皇,全然不顧君臣之禮、孝悌之義,如今竟連皇室體面、百姓性命都顧不上了,若真讓她做了皇後,豈非禍國妖後!」


 


「景珩你聽好,你隻有十日時間考慮。十日之後,要麼你納新妃,要麼哀家賜莊知瑤一卷白綾,可聽清楚了?」


 


太後語氣中盡是冰冷S意,不似玩笑。


 


莊知瑤的臉唰一下白了。


 


她眼中的震驚和迷茫不像是裝的。


 


她大概不理解,為什麼太後句句指責太子,最後的結論卻是要S她。


 


太子沒有教過她。


 


她不知道,在這裡,男人是不會錯的,但凡有錯,一定是女人帶壞的。


 


她不知道,她在太後和皇上眼中隻是一隻蝼蟻,和墨韻竹韻沒什麼區別,不合心意了,隨時可以碾碎丟掉。


 


14


 


這一夜,趙景珩喝得酩酊大醉。


 


他喃喃問我:


 


「你說,我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,怎麼就這麼難?」


 


「她們為什麼非要逼我娶旁人?」


 


「阿瑤她那麼單純,我若真娶了三宮六院,她可怎麼鬥得過啊?」


 


我抬頭看他。


 


趙景珩眼下青黑,雙目含淚,活脫脫一副深情的、可憐的,受封建禮教壓迫的受害者模樣。


 


我想像往常一樣,隨口奉承他幾句。


 


可白日裡莊知瑤清澈愚蠢的眼神和墨韻竹韻S前絕望的眼神在我腦海中來回盤旋,揮之不去。


 


我突然沒辦法再沉默了。


 


「殿下,奴婢沒有記錯的話,您是承運二十三年封的太子。」


 


趙景珩愣了愣,「怎麼?」


 


「奴婢是想問,您在江南遇到太子妃的時候,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嗎?不知道您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嗎?不知道太子妃她並不適合皇宮嗎?」


 


「明明早知自己做不到,當初為何要去招惹?您可曾想過,強行將她帶回皇宮,會害了她,也會害了旁人?」


 


趙景珩將手中酒杯猛地砸向我,「放肆!」


 


碎瓷片劃過我的額頭,鮮血淌下來,染紅了我的眼睛。


 


趙景珩很激動,將他手邊能砸的所有東西砸了個稀巴爛。


 


「太子做不到,趙景珩可以做到!若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,我要美人!世人都求榮華富貴、功名利祿,我偏要求個一生一世一雙人,大不了,便不做這個太子了!」


 


趙景珩神色激昂,像隻打了勝仗的大公雞,仿佛自己正在做一件十分值得驕傲的事情。


 


我冷眼看著他,隻覺得遍體生寒。


 


原來,在當朝太子眼中,當皇帝不是守國土、安社稷、護生民的重擔,而是榮華富貴、功名利祿。


 


難怪莊知瑤入宮後種種離譜行徑,趙景珩從未規勸阻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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