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驚訝:「怎麼說?」
陸明山就道:「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,沈小霞是被重物擊打頭部,造成腦出血致S,那個盒子的大小稜角,和屍體頭部反應出的痕跡很像。」
聞言,我忽然冒出一個猜測:
「會不會是沈小霞在院長辦公室裡發現了什麼?然後被人拿檔案盒子砸S了?」
說不定她所發現的事,就和那個缺失的檔案盒有關!
陸明山點頭:「我也是這麼想的,這就回局裡申請搜查證。」
警察行動,我這小老百姓自然不便參與,陸明山便先把我送回家。
「那我走了,你注意安全。」我衝他擺擺手,開車門,沒打開。
Advertisement
我回頭瞧陸明山:「開門呀。」
陸明山微微挑了下眉,意有所指:
「想下車?打報告了嗎?」
我一怔,旋即反應過來,無奈地湊過去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:
「幼稚S了陸 sir。」
本想一吻即離,後頸卻被人不輕不重地按住。
陸明山側過臉,嘴唇幾乎挨在我的唇角:「那就幼稚給你看,這種報告不給你過關。」
我忍笑裝傻:「那要怎麼樣才可以放我走?」
陸明山呼吸微滯一瞬,再一秒,溫熱的吻終於落下來:
「最起碼……要這樣。」
這個吻持續的時間不算長,但分開時我們兩個氣息都不算穩。
陸明山手指捏著我的後頸,聲音輕輕地:
「你後頸上的胎記很好看,像花瓣一樣。」
我愣了下,旋即明白過來:
「你就是憑借這個認出我的?」
網戀時我給他提過一嘴。
「不止是因為這個。」
陸明山輕輕呼出口氣,又貼上來,很親昵地和我抵了抵鼻尖:
「還因為你是溫年。」
陸明山喜歡溫年,所以一眼就能望見。
19
陸明山這小子,還挺會說情話的。
目送他離開,我美滋滋地上了樓,邊走邊盤算要不要給他點小獎勵。
回到家沒多久手機震響,我拿出來瞧了眼,意外居然是張哥,說是我的體檢報告出來了,可以順路給我捎過來。
如果放以前我肯定不好意思麻煩他,但眼下我確實對他有點懷疑。
想了想,我先給陸明山發了個消息,然後謝過張哥,給他發了小區位置。
張哥開車過來很快,我在小區門口等了十分鍾就看見了他的車。
還是那輛 SUV,不過顯然是洗過車了,看起來幹淨不少,副駕臺上還擺了兩個光屁股笑眯眯的小男孩玩偶。
「辛苦你還跑這一趟。」
車停穩,我透過降下的車窗和張哥寒暄:「謝謝你啊張哥。」
「沒事,我正好回家,記得你家也在這個方向,也是順路。」
他笑了下,給我遞過來一個文件袋。
我接過來微微一頓,這厚薄不太對啊。
「張哥。」我索性打開瞧了瞧,果然有些項目的報告不在裡面,「這報告不全啊。」
「啊?我看見出來了就給你拿過來,別是沒給你裝全吧?」
張哥嘖了聲,想了想,車門一開,「這樣,你上來,我帶你去醫院再打一份。」
我低頭看了眼手機,嗯了聲,邁步上了副駕。
那家私人醫院距我家大概十幾公裡的路程,剛過兩點,路上車不多,張哥把車開得飛快。
我瞧著副駕臺上晃來晃去的兩個小男孩玩偶,開口:
「張哥,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倆兒子吧,真是好福氣。」
張哥勉強笑了下:「什麼好福氣,一個在國外不回來,一個打小身體就不好,天天吃藥。」
我便順著問:「身體不好……是怎麼個不好法?」
張哥安靜片刻:「肝髒有先天性代謝缺陷。」
我聽說過類似病症,沒什麼很好的解決方法,基本隻能選擇器官移植。
而張哥恰好是私立醫院的副院長。
想到這我微微一頓,忽然想起福利院每年開展的一些體檢工作,好像都是這家私立醫院免費提供的。
而院長和張哥又都姓張。
車廂裡靜下來,片刻,我轉頭看向張哥:
「沈小霞……是知道了什麼嗎?」
張哥沒說話,車內氣氛比沉默更壓抑。
我看向車窗外,發覺這不是去往私立醫院的道路,瞧著更像是去往城郊的。
「沈小霞……是個好老師。」
旁邊,張哥忽然開口了:
「但問題就在於,她太好,太過負責了。」
他說著點起根煙,面容在煙霧中變得模糊不清:「本來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,一個被領養的孩子,每年成千上萬被領養的孩子中最普通的一個,本該沒有人記得,沒有人提起,可沈小霞偏偏知道他,還想去看望他。」
張哥輕嘆一聲,聲音隱隱發顫:
「我也沒有辦法,我是個父親,我隻是想讓我的孩子活下去。」
20
張成安有兩個兒子。
大兒子在美國讀醫學博士,已經六七年沒有回過國;小兒子自小體弱多病,在 10 歲那年接受了肝髒移植手術。
而肝髒的捐贈人,是 2020 年一個被張成安領養的男孩。
「我本來都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,本來我都已經認命了,可偏偏、偏偏那次給福利院新入院的孩子體檢,發現了合適的肝源。」
張成安重重抽了口煙,鼻音很沉:
「你明白嗎,人是最不能看到希望的物種,一旦看到希望,一旦察覺到一絲希冀,那真的是粉身碎骨也願意一搏。」
2020 年夏天,他收養了那個男孩,冬天時,也是他親手把男孩送上手術臺。
「我不要他全部的肝髒,我隻要一半,甚至是百分之四十!肝髒是人體唯一具有再生能力的器官,健康人即使切除 60%-70% 的肝髒,剩餘部分也可以在數月內再生至接近原體積,所以他不會S的!他不該S的!」
但他卻忽略了病毒流感對一個器官受損孩子的影響,他的親生兒子可以受到很好的照顧,可以在與世隔絕的療養院靜養,但那個小孩就沒有這樣好運,被一場高燒輕而易舉奪去性命。
「我很感謝他,我給他立碑、做法事,我把他埋在市區最貴最好的墓地,本來不會有人知道的,本來他隻會被當做病毒流感去世的!」
「可偏偏沈小霞這個賤人卻知道他,她去了我家家訪,偷偷進了我的書房,她知道了一切!」
張成安的語氣和表情都隨著沈小霞這個名字的出現而變得猙獰起來。
他把煙頭重重按在扶手箱上,無視皮革被燒焦發出的咯吱聲響,冷冷出聲:
「她偷看到也就罷了,她怎麼還敢回到福利院去找當年的收養記錄?她這個蠢貨,到S都沒明白,張院長的張,和我是一個張。」
所以,張院長和張成安是直系親屬?
我面上風輕雲淡,手下不自覺握緊了手機:
「所以,你和張院長,在院長辦公室S了她。」
「本來我們沒想S她的。」
張成安呼出口氣,搓了把臉:
「但我情緒有點激動,沒忍住用檔案盒砸了她的頭。她一下就摔倒了,我想讓她坐起來,可她不起來,她趴在地上裝S!我知道她的意思,我見過太多這種人,她就是想訛錢,想抓住我們的把柄,想要錢!!」
「賤人,她根本不管孩子S活,隻想要錢!她根本不明白我做的隻是為了我的兒子活下去,她就隻想要——」
「不是的。」
我出聲打斷他,低頭看著手機屏幕:「沈小霞不是想訛你的錢,她之所以那麼在意那個男孩,是因為那孩子是她的親生弟弟。」
手機屏幕上,陸明山發來了一張照片——
沈小霞攬著一個小男孩,兩個人有七分像。
一樣的黑眼睛高鼻梁,笑起來眼睛彎彎的,很明亮。
我瞧著照片上笑盈盈的兩個人,鼻腔隱隱有些發酸:
「就像你想拯救你的兒子一樣,沈小霞也隻不過想找回他走失的弟弟而已。」
21
話落,車內驟然安靜下來。
張成安盯著擋風玻璃沒有做出任何反應,隻怔怔地望著前方。
我緩緩吐出口氣,也看向前面的道路:
「你應該明白警方很快就會查到你頭上,這個節骨眼上卻還來找我,我隻能往一個方向猜了。」
低頭看向手中薄薄的體檢報告單,我聲音漸冷:
「我聽說肝移植手術如果術後效果好,沒有嚴重並發症,患者的 5 年存活率可以達到 85% 以上。」
「算算時間,這已經是一個五年了,怎麼,是不是你兒子情況不好,又需要有人給他『捐贈』了?」
張成安聞言終於回過神來,他猛地扭過頭,SS抓住我的左臂,語氣中是無法形容的顫抖和乞求:
「小溫,算我求你,你救救他,他才十五歲,他還沒正經念過書,還沒出去玩過一次,我隻要半顆肝,你不會有事的,不會有事的!!」
「他沒有正經念過書,那個S去的孩子就念過嗎?!」
我奮力甩開張成安的手,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厭惡:
「他沒有出去玩過,那個孩子就有見過更好更遠的風景嗎?!」
「你知不知道,對於福利院的孩子來說,領養是他們最渴望的事。他們每日在福利院裡好好表現,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家!」
我盯著張成安蒼白的臉,隻覺得寒意和憤怒從心底漫起:
「那個孩子被你選中的時候他有多開心,被你領進家門的時候他有多幸福,小心翼翼叫你一聲父親的時候他用了多大的勇氣,想盡方法融入你的家庭他花了多少心思!」
「但是你都給了他什麼?」
「你說給他一個家,但卻要了他的命。」
「張成安,你摘下那孩子半顆肝髒的時候,有沒有哪怕一瞬間,記起他叫你爸爸時的模樣?」
張成安的手指在發顫,嘴唇張開又閉合。
他的眼底通紅一片,到最後卻隻顫抖著開口:
「我沒有辦法……我隻是想救我的兒子。」
我不願再聽他自我洗腦似的話語,冷淡地靠著車窗:
「別想帶我去做什麼肝移植手術,我早就已經報警了,你現在最該做的是靠邊停車主動自首。」
「不可能!」
張成安猛然回過神,直接將油門踩到底,臉上閃爍著孤注一擲的神色:「來得及,警察不會那麼快來!隻要把你送進手術室,隻要你躺上手術臺,我兒子就能再活五年!十年!!」
「那十年之後呢?」
我趕緊抓住頭頂的把手,盡量平靜地反問:
「你應該知道二次移植對人體的傷害有多大,更何況你兒子身體素質本來就差,每一次手術對他產生多大的影響,你難道不清楚嗎?
「他能不能活過術後排異期都難下定論,你居然還在設想第二個五年?」
張成安聞言神情微微一變,但還是咬牙踩緊了油門,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。
車子很快駛出市區,最後在一處廢棄療養院前剎住,張成安深呼吸一口氣,扭頭看向我,神色瘋狂又扭曲。
就當他想動手的一瞬間,隻聽砰的一聲響,一顆子彈霍然穿過車前窗,精準地穿透了張成安的肩膀!
與此同時, 我身後的車門被猛然拉開。
我向後一摔,跌入熟悉溫暖的懷抱中。
「溫年!」
22
「沒事沒事,你們這不是來得很及時嗎!」
警車裡,我揉著陸明山的後腦勺輕聲安慰:
「我真的一點也不害怕, 我知道你們一直跟著呢。」
陸明山情緒卻不太好, 把我完全攏在懷裡,半張臉埋在我的頸窩裡:
「我很擔心你, 溫年。
「你面對的是S人兇手, 是窮兇極惡的歹徒, 我很怕你出事。」
他說著抱我的手臂扣得更緊, SS把我鎖在懷中:
「我不應該放你自己在家的, 你就應該時時刻刻都待在我身邊。」
我聞言有點哭笑不得, 隻得先順毛撸:
「好好好, 我以後都跟著你, 當你的小尾巴好不好?」
陸明山悶聲悶氣地應了聲,我則是趕緊轉移話題:
「福利院那邊怎麼樣?」
「已經在院長辦公室裡檢測到血跡殘留, 證實是第一案發現場。
「院長認罪了, 已經被逮捕。」他道。
我點點頭:
「當時我看著那張院長就有點奇怪, 她的行動步伐姿態完全不像是有嚴重風湿病的人,那兩天消失不見,估計是和張成安一起處理屍體去了吧。」
說到這我微微嘆了口氣:
「這倆人即使不S估計下半輩子也得在監獄度過了, 可憐了張成安的兩個孩子。」
「哪有兩個?」
陸明山抬頭看我:
「張成安隻有一個兒子了, 他的大兒子前幾年因為空難在國外去世了。」
我微微一怔, 旋即無聲嘆了口氣:
「怪不得他拼S也要救他的小兒子。」
原來是隻有這一個孩子了。
可其他的孩子就不是生命了嗎?
那些因為他一己之私失去生命的人, 何其無辜。
「你能查到那個被張成安收養的男孩葬在哪裡了嗎?」
我靠著陸明山的肩膀,聲音有些壓抑,「我想把沈小霞也葬在那,姐弟倆也算有個伴。」
陸明山輕輕捋著我額前的發絲:「好,我來安排。」
車內車外一時安靜下來,隻有風吹過草地的輕響。
不多時有警察從療養院內走出來,表情有些復雜:
「裡面確實有一個專業的醫療團隊,還有一個十幾歲的男生,不過那孩子狀態很差, 那些醫生也說即使是二次移植,存活的可能性也很低。」
我抿了抿唇,一時間說不出話來, 陸明山握住我的手,安撫地捏了捏我的指尖。
「生命真的好脆弱啊, 陸明山。」
我望著遠處快要落至地平線的太陽, 低聲開口:
「可能是一場病, 也可能是別人的一句話,一個念頭, 就能被輕易剝奪掉。」
陸明山輕輕嗯了聲, 側過頭吻著我的額角:
「我會保護好你的,溫年。
「你應該擁有的生命, 屬於你的呼吸、血液、心跳,我都不會讓別人剝奪掉。」
我微微抬眼,和陸明山對視片刻,彎眼笑了。
湊近半寸, 和他接了個輕柔的吻:
「我知道。」
我們的生命,本就不該受任何人所脅迫。
希望我們隻與自己熱愛的一切,分享這漫漫一生。
【全文完。】